2022-03-13 06:19:46
微信搜索
热度:195327
澧朝帝都位处江南,温风细雨,最宜醉人。
帝都江畔有一处非常有名的风月场所名叫绛馆,温香软玉,娇女如云。
绛馆花魁名唤姜娘,蝶唇滴红,眉目含秋,额间一点圆痣更增三分妩媚。
姜娘貌生浓艳,却着竹青玉衫,每每翩翩起舞,衬得整个人如宫阙仙子,艳而不俗。
姜娘最擅长的,是舞。
坊间传闻“凤髻蟠空,袅娜腰肢温更柔。轻移莲步,汉宫飞燕旧风流。”令无数官家子弟豪掷千金,只为见美人一舞。
不过美人再美,已然流落风尘,终究逃脱不了以色侍人的命运。流连烟花巷柳之人总有那么几个人面兽心,床笫之间下手不知轻重,难免伤了美人。虽为风月,终不是什么光彩事,不能声张。馆中悄然找了江湖大夫,由侍女领着去给姜娘医治。
叩门三声,侍女身后跟着一人入了房中。那人放下手中药箱,回过头来,见腰若约束,目如清泉,白衣清荣,却颌角圆润,平添幼态。
姜娘心中莫名一动。
他向床帏行了一礼,侍女轻声道:“小姐,这是请来为小姐瞧病的郎中。”
风月女子对外男素来无避讳一说,但姜娘此刻心里却有些杂陈,攥了一下手,“有劳先生了,不知先生怎么称呼?”
少年再行一礼,取出药品列于床侧,“在下沈川泽。”
里衣拉起,露出玉杵样的脚踝,刺目的紫痕尤为扎眼。姜娘心中莫名慌乱,下意识看向沈川泽,却见他蹙眉,专注地为伤处上药,并无其他表情。
良久,沈川泽轻嗔一句,“真是霸王风月。”忽然意识到什么,抬头见姜娘正愣愣看着他,连忙说:“姑娘莫要多心,在下只是责怪那人暴虐无道,并无他意。”
姜娘慢慢低下头,看着自己的脚踝被细细地用棉布包好,低涩道:“医者可医百病,治百人,最为神圣了。在你眼里,一定是医了最低贱的人吧。”
沈川泽一顿,面前女子头颈低垂,一缕青丝漏了下来。
他抬手,轻柔地将之抚于耳后,温柔道:“小姐此言差矣。我医治的,明明是世间最美的姑娘。”
姜娘怔怔抬头,正对上他的眼睛。
几十年后,姜娘再回忆起那个场景,还记得他的眼睛,如清水落星,干净透明。
临走,沈川泽侧身出门时发带勾在了门雕上,掉落在地。他拾起发带,见中段纹理裂开,显然不能再带了。
姜娘自床上探头,“先生把发带交与我吧,待我补好了给先生送过去。”
沈川泽摆手,“怎好劳烦姑娘。回去换一条就是了。”
姜娘坚持,“此番有劳先生,姜娘小小敬意,还请先生成全。”
沈川泽笑了笑,将发带放在她手中,行礼后离开。姜娘看着发带,轻轻抚摸。
图片
一日,沈川泽接到一封拜帖,落款是姜娘。同日,姜娘收到回帖,约她在游船上一聚。
姜娘在游船上再次看到了沈川泽。他一身白衣,眉眼含笑,邀她落座。
姜娘递予他发带,展开一看,月白发带裂开处细细绣了一枝白花。
沈川泽笑起来,“有劳姑娘了。”眼眸微动,“姑娘裙角的水莲花煞是好看。”
姜娘一愣,双颊染上桃红,莞尔起身拣起一旁拂尘,侧身轻轻拂着窗边。
“在下有些好奇,姑娘为何那般喜欢穿青衣?”
姜娘拂尘的手一顿,眼眉低垂。“并不是我爱穿,是馆里的鸨娘让我穿的。她说我长得太过风尘,只能借青衣压着。”
沈川泽为她倒了茶,“那姑娘喜欢什么颜色?”
“白色,但有恩客说我穿了白衣就是玷污白色。只有前朝郡主李玔才配穿白色。”
沈川泽手一顿,没说什么。
次日,姜娘收到请帖,正值春色,邀她外出踏青。随请帖同来的,是一只礼盒,里面放了一件白锦广袍。
沈川泽带姜娘去了野外。春日野穹,翠色盎然。姜娘只觉得爽朗惬意,赤了脚小跑着,眼睛盈盈含光。
沈川泽拉了她的手,“走,我带你去个好地方。”
手上传来温热,姜娘一愣,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拉到了一处湖边。湖边古老的乔木上竟系了一个秋千。
姜娘看向沈川泽,后者笑着抬了下巴,“上去试试。”
少女坐在秋千上摇荡,笑得眉眼弯弯,束发的木簪不知何时掉落,青丝白衣,随风而动。
姜娘玩够了,打秋千上下来时不小心没站稳,扑进了沈川泽怀里。
她脸腾的一红,正要抽身却听见头上轻声,“别动。”
脑后青丝被柔柔握起,手指穿梭间简单束成了垂髻。
姜娘双颊绯红,窘黠地看了看四周。
沈川泽背过身去,姜娘一时兴起想抻落他的发带,抬手却又愣住:月白发带的间,有一枝细细的白花。
自那日,每日少女梦中,都多了个,月白发带飘扬的少年身影。
图片
半月后阴雨天,姜娘正在画舫中洗茶,听隔壁喧哗,“哎,听说了吗,前朝李家那个郡主居然没死,还女扮男装出现在了帝都,朝中连续派了杀手追拿,据说那丫头已经快不行了。哎,李家王爷致死也不愿意把那龙锦图交出来,他夫人沈氏也是忠义之后,但谁让前朝皇帝昏庸无道,李家倒是一世忠臣,却还是落的个全家惨死的下场。”
手中茶扫坠落在地,姜娘穿着软鞋就跑了出去。
天地间大雨滂沱,模糊一片。姜娘摔倒在地,心中如有擂雷。
倏然间灵光一闪,被抄家的李府后巷是一条破巷子,早就堆积了废旧的杂物。
姜娘爬起来,跌跌撞撞跑着。
沈川泽浑身是伤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处破棚底下,脸上雨水血水混杂。
听着远处跌跌撞撞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她心如寒冰,下一秒却被拥入温暖的怀抱,“川泽,是我,是我啊!”
沈川泽费力睁开眼,看见淋湿的姜娘焦急的目光,她心里一酸,“你怎么来了,是听说到传言了么?傻姑娘,你不应该来,伤了你可怎么办。”
姜娘哭出来,“你怎么还不担心你自己,你一个女孩子家,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险回帝都来?你应该安安稳稳活着,在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着。”
沈川泽轻喘着气,嘴角却挑起来,“我本是途径帝都,但阴差阳错的当了回江湖大夫,还碰上了一个好看的姑娘。”
低咳几声,嘴角流出血,“只可惜没能看得到她跳舞的样子。”
姜娘紧紧拥住她,不停地用衣袖擦掉她嘴角涌出的血,“我跟你走,我们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,只跳给你一个人看,好不好?”
沈川泽眼眸深深,她低声说,“姜娘,我此番本想联络城中旧臣为我父平冤,没想到未成还被奸臣告发。我没办法为我李家平冤,此刻我也是强弩之末,无力回天。”
声音渐渐更低,“那龙锦图上记载了一处天赐宝库,传说金银成山。我把它缝在了送你的裙子里,以后可保你一生无忧。”
看着怀中的人瞳孔慢慢无神,姜娘泪流满面,见她嘴唇仍动,急忙低头听,听得气息之言,“不要听他人的,你穿白衣很好看,很好看。”
姜娘放声大哭。散落泥泞的发带被血染成暗红。
许久之后,人们听说,前朝李家女下落不明,杀手只在旧李府后找到一身染血的白衣,世间传闻的龙锦图再未现世。
后来,又听人们说,那一舞动帝都的姜娘也一夜之间消失,不知所踪。
几十年后,有人在山上发现一处小屋,粗壮的乔木树下有一座墓碑,屋中的老妇虽容颜苍老,却眉目含秋,年轻时定是绝世美人。
老妇终年只穿广袖白衣,束发破旧的月白发带上,绣着一枝细细的白花。
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