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天想到一个挺有意思的小话题，特朗普搞贸易战，暂且不谈这背后有什么一盘大棋，按照他自己的说法，最直接的目的，是为了让制造业回归美国。前不久，美国商务部部长卢特尼克在接受采访时，就说了这么一句话：很快就会有数百万美国劳工，在生产线上拧着小小的螺丝来生产iPhone。他们虽然比中国工人更贵，但素质也要更高。等他说完这句话，互联网上第一时间，就出现了很多共和党政客打螺丝的梗图，其中当然也包括特朗普。美国人也是万万没想到，美国称霸世界七十年，到今天自己竟然要重回流水线，真是倒反天罡了。
今天我们也不谈制造业回归美国这么大的话题，咱就讨论一下，美国人在流水线上给苹果手机打螺丝，这个美好的愿望能不能实现？既然是打螺丝，首先就要有螺丝，这个问题乍一听有点无厘头，堂堂世界第一强国还能没有螺丝么，我跟你讲，事情还真不简单。如果你用的是苹果手机，你可以看一下充电孔的两侧，这里有两个螺丝，你仔细看一下，这两个螺丝和我们日常看到的螺丝，是不是有点不太一样？这就是苹果手机专用的所谓的“五角安全螺丝”，它的规格是苹果公司在2009年制定的，尺寸从0.8毫米到1.5毫米不等。
五角安全螺丝
当然这款螺丝也没有什么技术含量，原材料就是不锈钢和几种合金，表面又镀了一层镍，目的就是防止生锈。螺丝虽然很不起眼，但苹果每年要销售2.5亿台iPhone，这就意味着每年要用到5亿颗五角螺丝。而目前这些螺丝有98%都是中国生产的。选择我国做供应商，这不仅是因为我国的劳动力成本低，其实相比于东南亚国家，咱们的劳动力成本已经挺高了，关键是我国的金属加工业、镍涂层产业，以至于机械工业足够发达，可以把上游成本全都降下去，最后具体到一颗螺丝，成本还不到1毛5分钱。所以说不只是苹果手机，这个小小的五角螺丝，本身就是一种终端产品，背后需要一个完备且庞大的产业链做支撑。
那你说美国自己能不能生产五角螺丝呢？还真是挺难的，其实早在2019年，苹果就尝试过自己生产五角螺丝，结果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工厂，工厂的规模不大，员工水平也让人捉急，最后28000颗螺丝，足足花了三个礼拜才造好。不仅造得慢，而且供货还不稳定，更要命的是质量还不咋地，库克就发现，这些螺丝和苹果的标准存在不小的差距，根本用不了，所以后来库克再就没提过这一茬。其实就算美国有企业可以生产合格的五角螺丝，在今天这样一个高关税的背景下，问题还是存在的，因为生产螺丝用的不锈钢是从中国进口的，镍也是从中国进口的，制造螺丝的冲压机上的零部件，还是从中国进口的。
那么美国可不可以摆脱对中国的依赖，实现五角螺丝的自主生产，而且成本和质量还要达到和中国制造一个水平呢？别的先不谈，就说制造螺丝最基础的原材料，也就是钢铁。表面上看，美国的粗钢产量位列全球第四，这相当可以了。但你要清楚，这个排名其实说明不了问题，因为在这一领域，我国是一家独大、遥遥领先，2024年美国的粗钢产量只有我国的1/12，哪怕和唐山一个市比，美国全国的粗钢产量也只有后者大约70%。根据去年的数据，美国要想实现钢铁自由，钢铁工业就必须扩充36%的产能。当然你会讲，一个小螺丝而已，就算成本1美元又能咋滴？确实不成问题，可一台手机不只有螺丝，还有电路板、屏幕、外壳等各种零部件，而这些东西也都面临着和螺丝一样的困境。
于是这就引出了第二个问题，要想降低生产成本，必须首先扩充上游原材料的产能，可这样一来，它就会和下游的流水线抢工人，这就会出现一个很大的麻烦——劳动力溢价。确实几十年来，美国的制造业一直在萎缩，我们也会经常听到这样的说法，什么底特律芝加哥，这些曾经的制造业中心全都完了，那是工厂倒闭、工人失业，美帝国主义即将崩溃。但问题是失业的工人，并没有在家躺着，他们虽然离开了工厂，但是很快就在服务业市场找到了新的工作。到今年三月份，美国的失业率其实只有4.2%，这还是特朗普上台以来，联邦政府持续裁员的结果。失业率4.2%是什么概念？在经济学上，这就叫充分就业。
可是另一方面，美国有超过70%的制造类企业，都在抱怨工人短缺，所以苹果公司要想在美国本土打螺丝，虽然打螺丝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技能，但是在特朗普政府严控移民的背景下，就必须借助高薪，和服务业以及上游产业抢劳动力，这个过程必然伴随着很大的溢价。根据美国银行的估算，iPhone要想完全实现美国制造，单机成本至少上涨50%。美国制造的成本这么高，谁来替它买单？无非两个，要么苹果公司提高售价，让消费者来买单，结果就是损失市场份额。要么苹果公司就下调利润率，交出一份难看的财报，影响公司股价，然后等着股东掀桌子。另外还要考虑到，在关税战的背景下，我国是要出手反制的，而且我国还是苹果手机在全世界的最大市场，这对苹果公司来讲，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。
于是我们就看到，在4月11号晚上，美国海关宣布，对原产于中国的集成电路、半导体器件、智能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等20种商品，暂不征收对等关税。看来让美国工人在iPhone工厂里打螺丝，短期内还是一个美好的愿望，“革命”尚未成功，川普仍须努力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