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-01-03 07:07:0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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末日孤岛的夏令营－－《一出好戏》观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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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渤同志的《一出好戏》到底算不算一出好戏，看到结尾都拿不准。主要是无法定调，分不清这是喜剧还是灾难剧，是荒诞剧还是现实寓言，或者在两者之间颠腾？就像周星驰同志当年愣拍了一部鬼片《回魂夜》，观众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怕，想被吓到的恐怖气氛总被笑声打断，凝聚不起来。
黄渤同志选了一个多次被演绎的荒岛求生故事，又有社会隐喻性，又有舞台戏剧感，又有抽离的人性光辉，爱情，拯救，又有残酷的人性黑暗，斗争和阴谋。总之，像是美美的乱炖了一锅酸甜苦辣什么料都有的菜，就是感觉哪个味道都不够极致。但也不能说不好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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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《一出好戏》的名字的基调来论，那就只是一出戏，一出依旧由黄渤和王宝强担当耍宝的荒诞喜剧。那其实还是不错的，景致很美，美工做的下工夫。半截船倒置的船空间，十分别致。配上天马行空的镜头语言，倒拍，旋转，远近景快推，颠三倒四的构图，都有几分前卫影像的实验感。艺术装置一样的道具设计，天上下彩鱼，挂满鱼的树，病号服，都有点寓言式的隐喻和抒情。近几年从演员新晋的导演，对镜头影像的理解，能把故事说清夹带着抖几个包袱就不错了，谈不上风格。黄渤同志显然是有艺术追求的。
表演方面不知是基本偏移还是太强的明星光环，两极分化。这种结构本来应该围绕着这不多的人物，各个心怀鬼胎明争暗斗推进剧情，可以复杂到像美剧《迷失》那样无数个套环，追到前世今生。结果剧中简化成围绕了两三个主角带领的闹剧，其他人跟着起哄打酱油了。故事剥的这么简单，怕观众智商不够吗？王宝强这路傻愣癫狂角色演成精了，这部戏里多了狠劲（我觉得王宝强最有突破的，是贾樟柯《天注定》里面的冷面杀手），其它加分应该给带彩灯的服装创意。舒淇主要作用是扮仙女，一百多天的荒野求生像度假一样，始终美美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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黄渤喜感加虐感的表演一如既往，这部剧情不能太多喜只能虐了。不过倘若看过汤姆汉克斯的《荒岛余生》，那种一个人撑起一部片子的精彩回味，《少年派的奇幻漂流》那种绝望壮美，国产导演拍这种基调的片子，都特像是那种去沙漠偏远农村做的什么极限挑战真人秀了。又是黄渤王迅张艺兴搭档，特别容易出戏，感觉再凑齐孙红雷黄磊，就是某娱乐节目了。
想把一群经常在综艺节目里耍宝的演员，营造一个有悲剧基调的电影，其实是有难度的。像王家卫把《鹿鼎记》《东成西就》里梁朝伟，耗成《花样年华》《一代宗师》里的梁朝伟，让观众彻底信服那个角色而不会不出戏，这是编剧写故事导演选角和演员风格把握要都尽力克服的问题（不过，也许电影就是为了蹭节目的IP故意这样选角，也许国产电影早都不属于严肃戏剧，而只是一种组合营销了。不过作为业余古板的影评人，我以严肃诚恳之心对待电影，日月可鉴）。
最出彩的一个镜头，是最后主角马进带领大家跑上后山看船，跌落悬崖，一溜沟的跌落旋转镜头，十分炫酷，进入海底，戛然而止。那也算是高级戏剧最后的悲壮，人类社会的盗火者，先知，殉葬者。结果镜头一转，第二天主角居然被冲上海岸，而且不是一具尸体，很健康的爬起来与美人相会。这，这是广电局改的吗，也太蔑杀我常识了。
哎，算了，随便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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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面是更加严肃的部分，看电影只是算了随便吧的同学可以跳过了。
如果当这是一部严肃的电影来看，像看待《公民凯恩》一样。《一出好戏》试图通过一次集体灾难事故，来探索人性的复杂与黑暗。演绎在极端封闭环境中，人们如何生存，如何组织，如何自救。如何建立团体，重建规则，恢复良性的社会形态。电影中明显有这一映射，通过剧一出戏剧试验，解构人类社会遭遇的困境。
如果是社会寓言，那与之相对应的，是历史上有许多相似背景的文艺作品，和真实历史事件（电影刚出就有作者跑出来指证抄袭，只能证明相似背景的故事太多了）。可以要参考文学经典《蝇王》《鲁滨逊漂流记》，或者《梅杜萨之筏》《泰坦尼克号》这类灾难事件的报到（我少年读过中国作家柯云路一部叫《孤岛》的小说，也是讲相似背景下人性的故事。）
同一背景设计，发生灾难几十个人流落荒岛，外面的世界生死未卜，《一出好戏》与这些过去经典文艺作品相比，最大的差距来自于对于极端环境下人性的理解。如果影片的设定是野外生存一周，遇到的各种小矛盾，天真无邪的，像选班干部一样过家家，打打闹闹，有心情起哄调侃谈情说爱这些尚可理解。但如果影片的背景是生灾难降临死未卜的一百多天，在极度恶劣的环境中求生的故事，那么哪些表演，就配不上这个情景中人性面对苦难，应有的绝望与复杂性。
一百多天的荒岛生死考验，人们居然不用面对疾病死亡，绝望压力精神崩溃意义丧失，高压下情绪的暴躁暗算苦闷性侵。每次重大天灾，除了搜救人员最急需的是心理医生。一群人莫名漂到荒岛，居然只有一个人因为中了彩票拼死想逃离，其他人能为了几条鱼就跟着领头的扎根下来，还有心思嘲笑出逃者，还能发展出自由市场经济，这个逻辑太荒谬了。编剧是当成中学生夏令营节目活动编的吗？你能想象失踪的马航飞机落在某个岛，人们随即开始了愉快的生活吗？
正常的人性，遭遇灾难毁灭性打击，第一要面对的意志消沉，绝望，生活意义丧失，身体不适。然后团体中可能有大家信任的人，开始组建团队相互鼓励扶持，解决生存的前提下，最大限度的发出求救信号，给所有人出去的希望。世界毁灭了这件事，即使某人幸存，也足以摧毁他百分之九十的人生意义，人们不会那么欢快的自封为“人类火种”。
当然更幼稚的剧情，是对社会形态的隐喻。显然是初中政治课本的演绎，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，从奴隶社会到资本社会那种演进。不过即使小时候当看过古惑仔都知道，最大的bug，是这样的人设背景不足以产生一个有效组织核心仲裁的“大佬”，那就没有“江湖”，更没有江湖规矩。
剧中第一天觅食，就忽然因为一个人有经验和体力的优势成为“王”，获得了绝对领导权。开始带领大家组织劳动，最后变成奴役别人。后来又有了发现新资源代表资本主义逻辑的“张总”分化组织，发行货币制造竞争，变成资本代言，最后又被暴力革命。结果第三势力渔翁得利，先树立宏大远景，再平衡组织分工，以德服人领导社会。读过初中政治这当然好理解，不过显然黄渤同志对社会发展史很不熟悉。
一个群体面对大自然，如果起初没有达成共同的目标和信念，以及共同信服的人。如果他们只是想生存，并且生产关系是采集渔猎，资源又并不能被少数人绝对控制，那最可能的结果，是人们会自愿分化小组协作，只要资源是足够的，人们的合作需求一定大于斗争。这是人类几万年的采集狩猎社会形态样本，不可能出现绝对集权者。
集权只能出现在有农业以后，需要集体劳作，需要集体兴修水利，有了固定的税收可以养活军队，开始形成暴力的不对等，出现奴隶和特权阶级（剧中虽然也暗示“王”的武力比同伴强，但是对于已经发展出高级智商的人类，也就是一记黑砖的差距。对一个会用工具的女人，都不具备绝对优势，也没有生杀权，完全不具备农业帝国产生奴役所需的绝对武力。）正常组织中，集权控制的成本是最高的，你要时刻提防身边的人的叛变和闷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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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张总”像促成“资本主义”就更扯了，金融规矩需要在第三方国家法律的保证，类似于霍布斯《列维坦》中说的国家机器具备的绝对权力奖惩机制的保障，非洲暴乱的国家人民怎么不去炒股，法律都失效了，合同契约金融制度还有什么意义。如果没有人能阻止“王”最后打趴下“张总”，那资源抢夺在一开始就挑明了，见者有份，无主之岛上饥饿的人群不会因为“颜面”忍受挨饿，到最后被人怂恿暴力才发生。史蒂芬平克的《启蒙此时》，说欧洲的启蒙运动和资本主义的发生，事实上非常的反常识，需要多许机缘偶然的基因突变才形成的，也非常脆弱。“正常”国家是建立在暴力，特殊信仰，民族或者地缘亲缘族群关系中的。人们信任资本，以赚钱凝结人的价值系统这件事，在整个人类的意识发展过程来看，非常短暂且不同寻常。美国能成为自由资本主义的国家，有地理历史文化诸多因素，并且随着特朗普上台，也在变的越来越不自由资本主义。
总之，想在一个绝望的小岛上，在只有一条鱼和一条半鱼的区别的物质基础上，不足以促成资本主义需要的贪婪，消费主义，不足以吸引人们为它拼尽全力，投奔一切以拥有更多为导向的意义系统。干三天活多拿两条鱼的社会，女性可能会用身体交换，男人会干脆直接去抢。这一切加来都不能超越人们想逃离出去的愿望。
所以这些设置，当作中学生夏令营的节目可以表演，但并不具有社会演进的样本功能。
最后，爱情呢，诺亚方舟上有没有人在互写情书，梅杜萨之筏上会不会有爱情呢？如果一场地震中所有人都被埋了，情敌也被埋了，废墟里爬出的刚好是你和暗恋的女生，你们还会继续谈恋爱，手拉手不放开，感谢这一切灾难赐予的机会吗？还是会作为幸存者抱头痛哭？人真的可以承受世界毁灭，你和爱人生活在一个小岛上的生活吗？也许有，但一定不是青春偶像剧里的套路了。像在泰坦尼克倾覆的大海上，爱情就是放手沉入海底，让心爱的人有机会漂到岸上。1942的逃荒路上，爱情就是卖掉自己换取一家人的生存。在绝望荒芜的小岛上，爱情不应该是共同携手奋力逃生吗？不应该是所有情话都淹没在逃生渴望中？最爱你的男人，一定是最拼尽全力想要带你逃离的人。如果那个男人胆敢说，其实这里风景也不错，要不我们留下来过日子，那他简直就是畜生。何况还要骗所有人一起留下来殉葬。
你被海啸掀翻的孤岛上，怎么可能有风景？
最近可能剧本指南看多了，看电影一捋故事，发现硬伤就感觉如鲠在喉。
是不是综艺节目太多，现代人己经被穿越失忆戏说调侃弄乱，已经不能好好理解悲剧了，不知道灾难的氛围和触感了？既想要灾难的戏剧性效果，又不想承载悲剧的阴凉气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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玛雅文明预言的2012年12月31号世界末日，沸沸扬扬传了好几年，后来我都真的有些灾难感了。那天我买了一瓶红酒，坐在我居住的法国里昂的小公寓窗口，看着日落黄昏。想如果明早太阳真的不再升起，会如何呢，心中有点悲凉，窗前小花微风摇曳，都像在诀别。第二天五点多就醒了，又爬起床在窗口，看着太阳缓缓升起，一种清凉的重生感有人而生。那大概是悲伤给予的能量。
这出戏有点杂。好久没看一部清凉干脆的悲剧了。艺术不是蜜糖，不需要为灾难和人性添加滤镜，艺术是撕开面具，让风吹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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