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午,所有人都在吃饭的时候,我被推进了医院。
原因是交通事故,髌骨骨裂。
一个小时后医生拿着片子站在我病床前,说:“你这腿只能手术,髌骨裂成七八片了。”
此时我才对骨裂有了一点概念。半个小时前护士给我拿冰块消肿,和我说了一句髌骨骨裂,我以为只要打几天石膏就好了。
我拿起手机和公司请了假,一个护工过来问我要不要请她帮忙,我问了她价钱,随即达成了约定。
今年是我到这个城市的第二年,没有人会来医院照顾我。
四点钟,我自己签了手术同意书。
下午七点,我被推进了手术室。
Vol.2
再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了,不知道几点钟,左手打着针,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针水瓶。
护士告诉我,那是止疼的。
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的左腿完全动不了了,护工和我说手术挺顺利的,明早医生会过来。我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。
我恍惚间梦到十三岁时骑自行车擦伤了膝盖,妈妈跑过来背起我去看医生。
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医院躺着,确确实实伤了膝盖。
邻床的奶奶一直不肯睡觉,和老伴聊天,于是我也没有睡着。
这是我受伤的第三天晚上,前两天也没怎么睡,因为伤口很疼睡不着。
医生问我,有家人吗,我说,没有。
Vol.3
妈妈很早就去世了,爸爸在很远的老家不会赶过来,只有我一个人。
独自面对生活的一切意外是我十五岁就养成的习惯。
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十五岁,那是我人生的第一个意外。
那年我刚刚上高中,一个月只能回家一次,爸爸告诉我妈妈只是普通的胃病。
前段时间看微博热搜,张萌说“不要向孩子隐瞒至亲离世”,我想着,也不要向孩子隐瞒至亲的病痛。
我错过了妈妈最后的时间,在她因为癌症痛苦得两个月从110斤瘦到六十斤的时候,我安之若素地在学校待着。
她去世的前一天晚上我还想,不知道妈妈现在在干什么。
第二天爸爸给老师打了电话,告诉我妈妈去世了要我回去。
那天太阳特别毒,我在操场上站着等人来接我的那几分钟里,太阳照着水泥地板反射出很强的光,让我感到头疼,我永远记得那天的状态。
十五岁的高中生一直不太明白去世是什么意思。
后面几天爸爸忙着处理后事,小姨和姨妈因为难过哭了好几天没空管我,我一个人跪在角落去整理思绪,自己告诉自己事实。
自己成长是一件痛苦又利落的事情。自己说服自己的过程很痛苦,想通了事情就干脆利落。
住院二十天,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讨论我,说我一个女孩子怎么一个人住院没有人陪,我说有啊,护工阿姨每天都陪着我。
他们认为我一个人很可怜,可是这是我的常态。
Vol.4
就像十八岁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去上大学一样,寝室里的其他人都有父母陪着:爸爸提着行李箱,妈妈帮忙收拾床铺。
而我一个人拽着29寸的行李箱爬上了五楼,开始收拾。
爬到三楼的时候,有一个人说,这姑娘真能扛。
其实不是我能扛,是我不得不扛。
我记得十九岁我还会抱怨生活难熬,到电影院兼职,周六从下午四点到晚上九点,一直站在检票口,下班的时候腿都弯不了。
赶最后一班车回宿舍,宿舍楼下贩卖机买一个面包就是晚饭。
回去还要继续做文案编辑的工作,这是我的第二份兼职。
那个时候我隔三差五就跑去喂学校的猫,然后对着他们掉眼泪,心里骂了一万句不公平。
现在想想那群小猫真难,听着我倒了大半年苦水,又不能拒绝我,换成人早就把我封杀了。
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就习惯了生活的不可预料和困难。
大概是二十岁生日那天,坐车经过天桥下看到一对夫妻裹着一床破旧的被子躺在天桥的角落。
也可能是疫情期间看到很多人失去亲人也无能为力,所以觉得自己的苦难也不算苦难了。
至于腿伤会给我的工作带来什么,给我近两年的生活造成什么后果,我无暇去想,今天能活着已经很好了。
希望永远都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