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-01-04 07:17:05
微信搜索
热度：140117
图片
冬日杂记
临汾的冬日见好，天空明朗。
雾霾不像记忆里，或新闻图片看起来，那么严重。
清早，跟爸妈出门走步，沿着滨河路转到鼓楼，喝了丸子汤再走回家。泡壶茶，阳光洒进窗户，刚刚好。
清晨走过南北主干道秦蜀路，比以前拓宽了不少，垫的平平整整，一望无际的广阔感。规整的单车道，人行道，隔几百米就一座闻名遐迩的星级公厕。这条记忆中一直波浪起伏，尘土飞扬的路，走了将近二十年。高中放假骑车，在暴雨中狂奔，最难骑的就是这段。残酷青春期最失落的一个夜晚，骑车飞奔横穿马路，差点一头冲进绿化带。
以亲历这条路的经验来说，眼前这景色，绝对是心明眼亮，农奴翻身把歌唱，老屋旧貌换新颜。那些毁誉参半的星级厕所，放在崭新宽敞的路旁边，除了风格有点突兀，没有感觉很不堪。最多有点仓促，像亲戚家刚买了套三居室，简装的屋里豪装了两个金灿灿的厕所。格局稍不合理，挣面子的热情，可以理解。
图片
每次回来看到城市都在急速改变，偶尔一些场景消失，让人感伤，不过大多数还是觉得欣喜和坦然。当然，理性下来，有许多的理由批评城市的建设和管理，表达不满。但大多数情况，如果不用理性分析比较，内心情感上，我常常觉得满足和欢喜。
我是个琐碎的人，只能面对具体事物，不太能很好的理解政治正确。没有顽固的意识形态，也较难以理解全然抽象的某种主义。像看到标语，民主，富强，公正，自由，这些抽象词汇，都激不起什么联想。我觉得这些词只属于字典和会场。有次跟朋友争论，她觉得养狗要细心照料，绝对安全，出门一定不能放开绳子，而我觉得狗只要基本吃饱，最重要的是找到空地，肆意奔跑。我说服她的观点是，狗除了温饱，也需要自由。这是我用核心价值观最有说服力的一次。但是如果一看见自由，先想到奔跑的狗，总感觉政治不正确。因为我发现有种愤怒，批评指向宏观非常抽象的主体，像现实，时代，大众，环境，哪怕是某种语境里的政府，都觉得像是批评星空一样，没有指向。我总觉得骂一句x你妈，得有个人跳起来回骂一句，骂声才有诚意。
从任何一件事都能推及到制度弊端，与任何功绩都能归咎于领导英明，是同一种思维。
岔开了，我只是说，就环境来说不想挑剔太多，与记忆中相比，天空明朗，空气尚可，绿化整齐，道路宽阔。
反倒感到有点阴霾的，是与一些朋友的重逢。其实跟雾霾没有关系。相比空气，意识的阴霾，映照在冬日，要寒冷浑浊的多。相比空气，意识的阴霾，跟几个朋友见面，聊完有种亲切又荒凉，奋不顾身又暮霭沉沉的感觉。那种状态有点雾霾弥漫，混沌，停滞，灰蒙蒙的又无处不在的样子。
也无关乎大城与小城。大城与小城于人之生存最大的区别，在于生态和物种的多样性，而不在人口和规模。一座县城可能因为优良的文化传承和包容精神，价值形态多样，人杰辈出。千万人口的城市，也可能因为组成结构单一，人文精神荒如沙漠。在价值单一的环境中，除非你是精神病，或者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独觉圣人。大多数人，被环境裹挟塑造，人们的状态影响你的状态，人们看重什么，决定了你要追求什么。
比如，人们都在吃。过年回家，每天都在围绕吃饭的节奏。初六约朋友吃饭上二楼，一楼穿过一个婚宴酒席，桌子上堆满摞起的盘子，盘子里的盛满流溢的食物，在人声鼎沸孩子的哭闹声中，吃的满面油光，左右不顾。
图片
想起饕餮这种神兽，中华民族的图腾之一，食欲无穷，吞尽所见一切之物最后吞掉自己。感觉中华民族绝对是饕餮的传人，而不是什么龙。过年在团圆，吃剩饭，吃聚餐，招待亲戚吃饭中度过。
在家不多，感觉一家人最和谐的互动，在饭桌上。代际间最后的共鸣，是食物。父母通过准备食物表达爱，孩子通过配合多吃回应理解。吃的饱溢，能暂停分歧，临时麻醉个体的疏离，产生其乐融融的感觉。
如我们家的核心价值观争执，通过剩饭问题都能显现。我跟我妈妈有分歧，她喜欢多做，吃剩了派任务硬塞，或者留剩菜给下一顿再接着吃。我坚持做饭一定要少，够就好，或者吃个半饱才能意犹未尽。通常情况理论上，我占上风，实际上，剩菜仍然剩了一桌。我相信喜欢准备超量食物的不止我妈妈一个，这种难以抵御的习惯，我称为剩饭霾，深深的根植在基因里。
另一种挥之不去的，我称为葡萄霾。源自听过的一则实验，定时给实验的猩猩喂黄瓜，猩猩会每天欣然接受。如果有一天忽然给一些猩猩喂葡萄，一只仍然喂黄瓜，这只猩猩就会扔掉黄瓜，暴跳如雷。这是动物身上的，社会性的，不患贫患不均的基因，很难消灭。在人的关系中，表现为对熟人世界变化的敏感，时时刻刻在比较中寻找存在感的神经质。谈话间，人们转述某人的口气中，像是某某刚买了房子，去了南方过年，或者孩子上了什么学校这类，都能听出葡萄问题。葡萄霾是像PM2.5一样，一种肉眼不见，又无处不在的参考系。
还有一种，像是浴室中湿热之霾。我感有点软绵绵的沉溺之气。像是那种沉溺泡澡，整天在澡堂浴池不愿出来的老人家的气息。人们冬日沉溺于某种感官放纵，酒桌，彩票，洗浴中心，游戏世界，麻将桌或其它赌博形式。
约了几年不见的老朋友，发现他过年在家闭门不出，独自生活。他说自己最近很混乱，不想出门，时常陷入虚无，因网上赌博，妻子和孩子离开了，自己在家闭门思过。他说这两年独自待得特别无聊，常有想自杀的想法，可又勇气不够。想彻底改变一下，又不知道如何开启新的生活。他说特别害怕晚上，每当黑夜降临就像是魔鬼来临一样，特别绝望，整夜失眠，不知置身何处。我跟他约去澡堂，冲了澡，喝了会茶。在热闹的公共浴室澡，排着队等搓澡，看着前面一个个肥胖的身体躺在长凳上，白花花的一片，搓澡师傅拍的皮震肉颤，澡堂有肉体的某种快感，温暖而滑稽。我们出来走了很长的路，朋友说他一个人，不想太早回去。
图片
在家乡阳光明媚的冬日里，难得觉得舒畅惬意。想努力抓住一些难以名状的情绪，一些难以名状的灰尘，一种不由自主的精神状态背后的推力。剩饭霾喂养一个拥堵，肿胀，贪婪又麻木的个体，葡萄霾构建一个敏感虚无疲倦又小心翼翼的关系，浴室霾笼罩一个疲惫，慵懒，随意又萎靡的精神世界。一个人，呆在舒适区，在黑暗中和命运对赌。或者张开大嘴，摆开要吞下一个世界的架势，不停的挥舞筷子，吃的昏天黑地，满桌狼藉，然后找个温暖的地方，呼呼睡去。
一只谨记马祖道一禅师的忠告：得道不还乡，还乡道不香。溪边老婆子，唤我旧时名。
十多年来，每次置身家乡的氛围，我总有一种局外人的无力感。尽量远离熟人世界，深怕松动的意志，将自己带向熟悉又不情愿的方向。这个冬日，第一次试着放开自己。试着跟小学同学尬聊，问他有几个孩子，学习好不好。跟亲戚硬扯房地产，什么国家政策。主动约高中同学老朋友，喝喝小茶，聊聊境况，收获不少。并不像担心的那么多隔阂，还有初中时代的老友跑来一起吃个饭，开开玩笑，恍如少年时分，冬日徒步小城，无问南北东西。
小城冬日格外清新，我带着爸妈去汾河边骑共享单车。忽然看见对面高耸的图书馆在建起，竟然和我某篇文章里，想象的场景不谋而合。
有些在变老，有些在变好。
这个冬日，感到一些荒凉又惊喜的东西。
图片
附：
2007年冬的一篇博客，十一年前的感觉和心境。说的建筑是尧庙建的各种仿古建筑，在网上炒的沸沸扬扬。当时空气也还是有点差，阴郁的感觉。看以前的文章发现十分沉重，十一年时间，学会断句分段了。
作为我出生的地方，真的很难描述。它的相同和特点我很难分清，对它熟知或无知我都一头雾水。描述的理由在于我曾经生活过。
如同资源所带来的恩惠一样，灰尘烟雾也不偏不依的施与了每个人每块地。傍晚，黯淡的路灯中疾走的人影和飘零的丢弃物朦胧闪烁，掩映着欲望的清与不清；清晨，汽车鸣笛和咳嗽气喘声交相辉映，齐奏着一个拥有过程的中幸与不幸。
0
